Fire Nico!

這句響徹達拉斯美航中心的口號，在9個月零9天之后終于成真。達拉斯獨行俠隊在官網上發布公告，宣布與尼科-哈里森正式分道揚鑣。

而在這篇公告里，關于這次人事任免只有蒼白而平靜的一句話：

“達拉斯獨行俠隊老板帕特里克-杜蒙特在今天宣布，解除尼科-哈里森球隊總經理兼籃球運營總裁職務，立即生效。”

沒有客套，沒有感謝，這在美國四大聯盟的人事任免公告里可以說非常罕見，通常只出現在職員發生重大失職或者違紀的情況下。

所以獨行俠老板杜蒙特的態度也顯而易見——當達拉斯本地球迷將連續24年球票售罄紀錄中止作為警醒的時候，杜蒙特必須和尼科-哈里森劃清界限，而且一刻也等不了了。

或者也可以說……

杜蒙特終于有點清醒回過味來了。

不久前，杜蒙特剛被拍到和穿著湖人球衣的東契奇粉絲坐在一起聊天

在交易走東契奇的新聞發布會上，哈里森自顧自狂笑，身旁的基德面色鐵青，記者將其形容為“極其壓抑的9分鐘”，哈里森不但強調隊內其他人，包括基德在內對交易毫不知情，還大大方方承認，老板最開始對交易的提議表示詫異，“甚至嘲笑了這一想法”，但最終“他還是被說服了”，并批準了交易的達成。

是的，就連自認為還在決策圈內的小老板庫班，都是在交易達成后方才得知。而當他急切地打電話給哈里森，試圖要求對方撤回交易時，得到的回復卻是“交易已經完成了，無法更改”。

至少在當時的所有消息源，當事人的口述，以及Shams和Stephen A. Smith的對話里，能夠相互佐證：整筆交易的策劃、推動以及負責人就是尼科-哈里森自己，杜蒙特是在最后才批準了交易。

于是，這位達拉斯的新任老板，在這一時刻，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草包的形象，刻在了球迷們的腦海中。

杜蒙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然而在漫天的Fire Nico的呼喊聲中，杜蒙特卻清晰地發現自己已經被和哈里森綁定了，球迷的怒火不止奔著尼科也奔著他來。杜蒙特透露說，起初他并不理解，但后來漸漸意識到，很多球迷認定，他倆是一伙的，他倆合伙策劃了東契奇的交易。

九個月過后，杜蒙特做出了他的選擇——他寧愿認領傻，被蒙蔽，也不愿被認定又傻又壞——起碼兩害還可以取其輕。

更重要的一點是，杜蒙特原本和哈里森就沒有強綁定關系：哈里森是庫班在2021年夏天聘請的，而杜蒙特是在2023年12月27日正式得到NBA理事會批準，成為球隊老板的。事實上，杜蒙特和哈里森真正開始合作就是在2023-24賽季，達拉斯獨行俠隊沖出了西部，打進了總決賽。

庫班原本與杜蒙特家族的協議，是他可以繼續“運作球隊”，并且沒有給出卸任時間。在庫班的想象中，有哈里森負責一應巨細，自己掌握拍板權，賣不賣球隊區別不大。但他從未想過，這個和自己有過短暫兩年蜜月的體己人會迅速轉換陣營，并輕易將自己排擠出局。

據庫班后來透露說，他本來想把自己繼續運作球隊寫進合同，但哈里森勸說他“聯盟不會批準，但可以繼續操作”，后來則是直接援引規則：庫班因為在管理層沒有職權，所以無法運營。就這么簡單的兩條互斥規則，輕易地將庫班踢了出去，而庫班只能吃啞巴虧，還沒法找人說理去。

那么，哈里森勸說杜蒙特把庫班踢出去的理由，是不能讓別人隨便花他的錢養球隊；那哈里森自己，花著錢還順帶敗壞著老板的名聲，又怎么算呢？

無論哈里森和他的支持者如何辯白，交易東契奇之后的獨行俠都一直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氛圍里。

2月2日，獨行俠將東契奇交易給湖人，格萊姆斯出戰了主場對騎士的比賽，之后他們將對陣76人。據格萊姆斯自己在采訪里透露，交易后隊內氛圍極其壓抑，所有人都忌諱談論這一話題，但互相之間沒有任何交流。格萊姆斯說，他在通道里碰到了哈里森，并當面詢問了為什么交易的話題，而哈里森面色鐵青，沒有給他明確回答。

但格萊姆斯能問這個問題，顯然已經觸碰到了哈里森的“逆鱗”，或者說他此刻的“底線”，于是就在那一天賽前訓練的時候，格萊姆斯被通知不需要繼續訓練了，交易已經完成了。

格萊姆斯+2025年次輪（第35順位布魯姆），換來了76人的卡勒布-馬丁——由于球隊就在費城，格萊姆斯甚至不必回達拉斯，就地直接加盟對手。

被交易前格萊姆斯場均10.2分3.8籃板，已經有要破繭成蝶的趨勢了

這筆交易是無理的，要知道因為這筆交易出現的薪金缺口，導致獨行俠后半個賽季一直卡在硬帽上，連底薪合同都沒法正常操作，之后隊內出現的大規模傷病潮，也和缺兵少將被迫過度使用球員有著明顯的關系——在現在這個網友都能把勞資協議研究個七七八八的時代，作為球隊掌舵者哈里森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哈里森執意要讓格萊姆斯滾蛋，而且就地交易給76人——當時球隊助理和薪金專家還留在達拉斯，甚至沒有參與到這筆一沖動就做的交易。

在上賽季最后的兩個多月里，獨行俠隊所經歷的，就是又想要拿到滿意的戰績，卻又想要趕緊結束這荒唐的賽季。當濃眉復出一場隨后再次休養，當歐文負荷陡然增加最終導致ACL重傷，在漫天的Fire Nico的呼聲中，球員們也很難在主場聽到應有的加油助威，PJ-華盛頓甚至在罰球時憤然喊出“別他媽喊了”——這當然不是給哈里森發聲，更多程度上其實是球員們也深受其困，畢竟沒有人希望在自己的主場聽到的都是和比賽無關的噪音。

實際上，在這段時間里，杜蒙特偶爾會出現在場邊，現場的球迷同樣也會會給出巨大的噓聲，而他依然選擇繼續相信哈里森，可能會被忽視的很重要的一條原因是——也許杜蒙特最初對于交易東契奇也是持否定和懷疑觀點的，但對商人來說，說服他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聊商業收支。

是的，只要讓杜蒙特相信，東契奇所帶來的市場號召力都是虛的，廣告和商業關注度在總冠軍面前不值一提，就足夠了。哈里森喊出的“Win Now”的口號，杜蒙特深信不疑，這只是因為他是個剛進入行業不久的菜雞，并不了解NBA的運行模式，也低估了球星對于當地球市，乃至這座城市的巨大影響力。如果他有基本的看球經驗的話，對于哈里森所倡導的以下兩句話，至少不應該完全認同——

“我只不過做了兩筆交易，就把球隊帶到總決賽了；我們輸了總決賽，是因為東契奇不是那個人……我們需要得到一個在攻防兩端都能有巨大影響力的球員，他就是……”

以及——

“所有球迷都是在乎贏球的，你只需要贏，他們就會忘記眼前的失落，贏球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每個人都是贏球迷。”

我個人覺得，只要對NBA有一絲基礎認知，或者對當地球隊有一絲認同感的球迷，都不會認同這兩句話。很遺憾的事實就是，達拉斯的新老板，和達拉斯的操盤手，他們都無動于衷。

因為他們都不愛這支球隊。

實際上，東契奇的出現，對于達拉斯來說有著巨大的戰略意義：在整個歐洲市場，東契奇的球衣以及周邊，都是熱門商品；東契奇的前東家皇馬，與獨行俠有戰略合作關系；獨行俠當年為了東契奇甚至推出過一款酷似皇馬球衣的城市版球衣，而后來也確實證明，東契奇極其喜歡這款球衣。

而2025-26賽季獨行俠所選定的城市版球衣，正好是這款球衣的異色版，按照NBA官方透露的，城市版球衣的定版在一整年以前。

那么這意味著，當獨行俠決定使用這款的時候，東契奇仍然還在隊里。

球隊一直將東契奇視為門面球員，而東契奇所銜接的遠不止本地球迷。但也正是如此，哈里森和杜蒙特，在東契奇離開后，不定期的潑臟水，卻從來都忽視了危機公關，而任由情勢一直下行。

獨行俠從2024年開始邀請斯洛文尼亞球迷來到達拉斯觀看比賽，并固定設定為每年的2月底，主題是LOVE（斯洛文尼亞是唯一一個名字里包含LOVE的國家）。但就在2025年，當300多名斯洛文尼亞拿著前往達拉斯的機票，準備遠赴重洋去觀戰東契奇的比賽的時候，卻得知東契奇已經被交易了。

而獨行俠隊，并未給這些球迷一個明確的解決方案。

而當東契奇回到達拉斯比賽時，球隊方面雖然做出了感謝視頻，卻再次鬧出笑話：獨行俠方面要求東契奇所簽約的幾家品牌出來配合東契奇回歸達拉斯的宣傳，卻全部遭到否決，而獨行俠方面卻認為是對方不通情理。

事實就是，在這混亂的半個賽季里，絲毫看不出球隊有Win Now的潛力，更無法從中感受到所謂隊魂一樣的團結精神。即便歐文和濃眉都帶傷作戰，在明明可以省力打球的情況下依然頑強堅持到底，并不惜打到傷退離場，能夠給這支球隊的解釋也依然只能從東契奇的狀態不佳出發，也即是整個NBA圈普遍的疑惑——

一筆交易是否成功，居然需要期盼離隊的球員廢掉，才能證明做對了？

獨行俠最終以西部第10完成了常規賽，兩場附加賽都是客場，球隊戰勝了國王，然后在第二場大比分敗給灰熊，無緣季后賽。

誠然，正是這次與季后賽擦肩而過，讓球隊以1.8%的概率抽中狀元，引發了無數的暗箱操作的猜測，但顯然，如果真的是有意為之，聯盟也一定不愿意把事情搞到這么極限。而歐文的ACL報銷，濃眉的強行復出，也都不是可控選項。

是的，在狀元簽抽中的瞬間，哈里森如釋重負地狂喜，看起來并不像是成竹在胸；狀元的及時到位不僅緩解了過去半年來的巨大壓力，也能讓球隊在難以騰挪的薪金空間下，憑空擁有一個只需要一千萬的首發，更不論未來的巨大遐想，而在這個夏天，獨行俠看起來進退自如：可以爭冠，也可以繼續練狀元。

而對此，并不是所有人都感受到樂觀。有不少競爭對手的高管，對于達拉斯依然持懷疑態度：濃眉是最頂級的終結者卻非持球發起點，歐文原本就不屬于持球大核，即便復出也無法消化大量球權，達拉斯擁有兩個頂級二當家，而他們卻都處于下滑的年齡，所謂WIN NOW，也不過是看著兩個核心逐漸老去。

結果就是，這才第一年，可達拉斯就到了必須要讓菜鳥弗拉格承擔重任的時刻，18歲的弗拉格，此前也從未被強行放到一支球隊的絕對持球核心位置，而現在他需要在最高水平的籃球殿堂，面對著最頂尖的防守球員，去每球必攻。而在整個夏天達拉斯的唯一引援，其實就是廉價來投的拉塞爾，球隊承諾給了他在歐文到來之前的主力位置，讓他來扮演歐文。

當然演的怎么樣我們現在都知道了

我想，可能這才是哈里森想要的獨行俠吧。

贏很重要，但必須按自己的方式贏，才是他想要的。

哈里森其實很清楚如何圍繞東契奇打造一支極具戰力的陣容：以東契奇的特質，近筐中鋒和空間射手都會發揮巨大威脅，而恰恰因此，低價淘來的華盛頓和加福德扮演了沖擊總決賽的重要作用；萊弗利也在第一年就展現天賦，克萊主動來投，加上之前底薪簽下的高空作業者小瓊斯，獨行俠看起來只需要小修小補，完全可以在這之上繼續補強。

但問題是，一般說來，超級巨星和總經理處于天然的對立關系，總經理需要不斷給超級巨星配備陣容，但不一定都會成功。相反，在超級巨星身邊的總經理，往往是高危職業，他們常常會因為無法滿足巨星需求，而被輕易替換。

在哈里森的角度，當習慣在科比身邊的他堅定認為東契奇不會成為那個人的時候，他對東契奇的理解，就是被庫班慣壞了的，名不副實的小孩。與其在幾年后注定因為無法滿足他要求被裁，不如索性把他干掉，還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是的，庫班的賣球隊是個變量，但清理東契奇身邊的自己人，卻是一直都在潛在進行著的，如果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的話，東契奇有很大概率自己情緒失控，進而選擇提出交易，又或者，會主動選擇跟哈里森低頭。

但一直以來耕耘商場的哈里森有著藏不住的傲慢，就像他一直表現出來，讓人難以理解的狂妄一樣，他篤定東契奇所擁有的，以及給球迷帶來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早在就職耐克初期，哈里森在德州分區，負責芬利、鄧肯和德克的業務，卻毫無進展。他后來對此的評價是，他認為德州不可能會有商業發展前途，因此他從來都不認可庫班給德克的顧問的角色，以至于德克在庫班離任后，再也沒有收到過來自球隊同步的訊息，不僅被架空，甚至可以說完全被無視了。

后來哈里森在更衣室一手遮天，他不僅拆掉了球員通道里東契奇的壁畫，不允許球迷攜帶標語板入場，甚至——在東契奇被交易后，他把球迷商店里所有東契奇的一切周邊產品，全部下架扔掉了。

此前德克不愿意回達拉斯更喜歡待在LA也正常……

隊記稱之為，詭異而陰沉的更衣室氣氛，克萊在比賽中指著身穿77號球衣的小孩子喊了一句“我想念這個人”，隨后就傳出了可能被交易的流言；馬紹爾幾次表達對東契奇的想念，但很快就刪除掉，這是一個帶著恐怖氛圍的球隊，而球迷們自然感受得到這種感覺，他們喊著Fire Nico，是因為，在庫班時代，德克時代，所建立起來的球隊文化，在短短的9個月里，被徹底摧毀了。而眼前的這個人，排除異己，卻對掌控的球隊淪為笑柄，不聞不問。

所以，對于杜蒙特來說，他迫切需要解決的，其實是兩個問題——

第一個，中國賽在澳門平穩落地，作為金沙賭博度假村的老板，杜蒙特在推動中國賽上出了非常多的力，他想要成為一個橋梁，一個讓所有球迷感謝的角色，而他一定不希望在海外的賽場上，依然是鋪天蓋地的Fire的呼聲，而且他們還把他當蠢貨看待。

而第二個，當達拉斯擁有18歲的弗拉格的時候，他所面臨著如此躁動，焦慮且不安定的環境，真的應該這樣繼續下去嗎？

至少杜蒙特做出了他的選擇，在給球迷的一封信里，他看起來言辭懇切，說出了這樣的話：

與獨行俠組織有關的所有人都對我們這個賽季的開始感到不滿，我們都曾認為這個賽季會有好的表現。你對獨行俠有很高的期望，我也有同樣的期望。當結果沒有達到預期時，我有責任采取行動。我已經決定與總經理尼科-哈里森分道揚鑣。

是切割，也是開始。至少從這一刻開始，達拉斯獨行俠不再會被WIN NOW禁錮，可以換一個方向前進了。

而對于庫班來說，在過去的幾個月時間里，他和杜蒙特也開始有了深入交流，他們試圖找回在爭冠道路上眼光獨到的林賽掌控球隊，也希望能把從前的球隊文化召回來。

未來是光明的嗎？不知道，但起碼不會繼續黑暗下去了。

在Fire Nico的留言下面，庫班點了一個贊。

沒有后悔藥了，但幸好他們做了一件正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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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文若）